仓巴

人不会比阿猫阿狗更有尊严

邻居把寄养在我家的猫抱走了，让猫跟她得父母作伴。这是一只英短和蓝猫的混血，在我家呆了两个月长了一大圈。我还算喜欢阿猫阿狗的，只要不用我伺候它们，心气来了可以逗逗就好。

去年夏天我捡回来一只虎斑小野猫，养了半年，太祸害人就送到我岳父家了。在他家养了没多久也丢了，在农村阿猫阿狗永远就是个畜生。

我还养过一只雪纳瑞，岳母抱着孩子去遛狗，人回来了，狗给忘在外面也丢了。岳父家里原来还养过一只狼狗串，养了十几年的老狗。吃鱼刺扎的胃出血，还没死透就卖给收狗的了。我老家也养了一只狗，又瘦又柴，还不懂看门，我小舅总想把他宰了喝酒。

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狗肉好吃，以致现在都觉得狗肉是美味，不过应该是没啥机会吃到了。那时候狗少偷狗多，要是谁家的狗不圈起来，敢在街上跑早晚会被别人打走吃狗肉。即使圈在家里，晚上也会有人给下药偷走。

还记得我同学他爸在当地化工厂工作，那时枪支管得也不严，只要是到了他们厂院里的阿猫阿狗，没有一个活着出来，全被打死炖了喝酒。

现在我们那也吃狗，我们村里就有个杀狗的，不应该是杀狗，应该叫烫狗更合适。把大缸里装上一缸滚烫的水，然后把活狗装到袋子里，扔进缸里盖上盖子烫死。据说这样狗毛就都掉得差不多了，可以连狗皮一起吃了。每次听到他们津津乐道的谈起，我心中总是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
我们家也养狗养猫，也没人对它们跟对人一样的感情。反正狗就是狗，猫就是猫。我舅爷特别喜欢养狗，现在家里还养了好几只跟他作伴。他就是一个老光棍，现在也差不多八十岁了。因为当年是地主崽子，一直也没娶到个正经媳妇，五六十岁的时候找了个带着傻儿子的老伴，后来傻儿子丢了，老伴就跑了。现在他就跟养的那几只狗为生。

他住在三间特别小的房子里，房顶上面盖着塑料布。房子已经没法修了，马上就要塌了的节奏，也没人敢上去修。每次下雨刮风，他也只能去别人家的门楼里躲风避雨。让他去敬老院他不去，他远房侄子有间空房让他去住，他也不去，他说怕死在别人家里。每个月领国家给的七十块钱，就等着死。

每次说起他的事情来，我都觉得他还是快点死的好。而且他现在已经有点老年痴呆了，有一次去赶集推着自行车，打完气就把车忘了。还有一次赶集自己都回不了家，恰好遇到认识的人给送回来了。最近电视上演《嘿！老头》，看的我挺感慨的，看来有时候还得有个儿子。

我在老家有个老哥哥是绝户，虽然有个抱养的闺女，可是闺女嫁了人就没多大指望了，大年初二因为肠梗阻就给疼死了。

得病后他被送到医院，医生说做手术，他舍不得花二千块钱。他跟老伴这一辈子就攒了两三千块钱，他要给老伴留着养老。医生给挂上吊瓶，他坚决把针自己拔下来。没办法最后送回家疼的在炕上打滚，从炕东头滚到炕西头，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疼死了。

虽然说有儿子好，但是有时候有儿子也不见得管用。村里还有个大爷，倒是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，还有孙子外孙。可是得了偏瘫之后，老伴死了就自己一个人住，每天只能吃咸菜和干粮，喝点凉水。到了夏天想炒个西红柿自己都做不了，只能把西红柿放在案板上拍碎了，然后在扔到锅里，到街上去找个人来给炒一下。

其实想一想有时候，人并不比阿猫阿狗更有尊严。前年我老家有个邻居得了胃癌，吃着药去干劳务，每天赚四十块钱，坚持了不到半年就死了。临死前还是希望给还在监牢里的儿子留点积蓄。还有一个哥去年断了两根肋骨，还坚持去当建筑工人，风雨无阻，为给买了房子的儿子多还点债。

我是觉得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，多数时候也理解不了别人的情感。甚至对自己情感的理解也不够多，我也不知道我回到那个环境中会怎么样？但是每次看到生活在农村的父老乡亲，我就羡慕城市里的阿猫阿狗，它们真的比人要有尊严。

大地一朵花

草夹竹桃在陡绝的

山坡的光里

垂挂在亘广

结实的空间

细小腐烂的晶石；

盐矿。

大地一朵花

在深峡边，一只大鸦

飞过，如此

一星闪，一颜色

被遗忘一若一切

坠失

一朵花

不为什么

一种献出

无人领受

流漓滴雪、长石、污土

《不为什么》——加里•斯奈德